我端着马克杯的手一抖,黑咖啡洒在白衬衫上,晕开块深褐色的污渍,像一张嘲笑的嘴。张总那个单子我记得清楚,他搂着陪酒女说“沈经理喝一杯,我就签一万“,王总在旁边敲边鼓:“小沈,为了公司牺牲一下。“我喝到第三瓶时,胃里像有把刀在搅,趴在马桶上吐到胆汁都出来,医院诊断单上写着“急性胃黏膜出血“。可他们不知道,那个单子能救整个部门的年终奖,包括老陈的房贷和孩子的学费。
下午陪王总见新客户,对方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,一见面就盯着我的胸口笑:“沈经理真是年轻有为,人也长得标志。“握手时他故意用拇指摩挲我的手背,黏腻的触感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“晚上一起吃个饭?“他往我手里塞了张房卡,“边吃边谈,保证让你满意。“
我猛地抽回手,房卡掉在地上。王总立刻捡起来塞进我包里,笑着打圆场:“张总开玩笑呢,小沈晚上有空,我们一定到。“他在桌下狠狠踩我的脚,高跟鞋的鞋跟都被踩歪了。回公司的路上,王总教训我:“现在的客户都这样,你装什么清高?单子黄了你来赔?“他的唾沫星子溅在我脸上,我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,突然觉得这一身精致的西装,还不如我扫街时穿的旧衬衫干净。
躲在消防通道哭了十分钟,眼线液顺着脸颊往下淌,像两条黑色的虫子。补妆时发现眼角的细纹又深了些,遮瑕膏都盖不住。回到办公室,小李正坐在我的座位上,用我的私人电脑翻客户资料。“沈经理,我帮你整理呢,“她指着屏幕上的大客户名单,“这个李总我爸认识,我去谈肯定比你方便。“
我一把抢过电脑,力道没控制好,她的手肘撞在桌角,立刻红了眼眶。“王总!沈经理欺负我!“她的哭声穿透办公室,王总过来只看了一眼就骂我:“你跟个实习生计较什么?资料给她又怎么了?“我看着小李得意的笑,突然觉得这格子间像个镀金的笼子,我们都在里面斗来斗去,忘了外面还有太阳。
加班到十一点的办公室空得发慌,只有我的工位还亮着灯。电脑屏幕上的报表数字像活过来的虫子,密密麻麻地爬。母亲的视频电话突然弹出来,她身后是医院的白墙,父亲躺在病床上,脸色蜡黄。“囡囡,你爸今天又吐血了,医生说要做穿刺,你能不能回来一趟?“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我盯着屏幕上未完成的方案,喉咙发紧:“妈,我下周有个大项目,真的走不开。“我给她转了五万块,“请最好的护工,钱不够再跟我说。“挂了电话,眼泪突然砸在键盘上,晕开了“800万“的数字。我能请得起最好的护工,却不能给父亲倒杯水;我能赚够弟弟的学费,却半年没见过他一面;我能在酒桌上谈笑风生,却在深夜的办公室哭到喘不过气。
后颈的麻意袭来时,我正站在写字楼的落地窗前。楼下的环卫工推着三轮车慢慢走,嘴里哼着跑调的《东方红》,扫帚划过地面的“沙沙“声,隔着玻璃都能听见。他停下来买了个烤红薯,剥开纸皮时冒出的白气,在冷夜里格外显眼。我突然想念我的出租屋,想念凉席上被汗水浸出的印子,想念二手电动车链条的“咯吱“声,想念林小满递来的热包子——在那里,我不用假装坚强,不用看人脸色,累了就能坐在路边吃碗牛肉面,辣得眼泪直流也没人管。
原来格子间的天花板再高,也装不下自由的风;KPI的数字再大,也填不满心里的空。我羡慕的白领生活,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奔波,和我扫街时的太阳、风雨,本质上没什么两样。
三、尘埃里的自由
再次醒来时,阳光透过窗帘缝照在脸上,暖洋洋的。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,身上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,手里还攥着张皱巴巴的传单。
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,是林小满发来的:“今天做了葱油饼,给你留了两个,快来拿。“我笑着回复“马上到“,起身时发现腰不疼了,浑身轻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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