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次睁开眼时,窗帘缝隙里漏进的阳光像根细针,直直刺进眼里。我猛地坐起来,宽大的床垫陷下去一个深坑,软得让人发虚,后腰却传来一阵钝痛,像坠着块石头——不用想也知道,这是常年久坐熬出来的腰肌劳损,动一下都带着针扎似的疼。
床头柜上的珐琅闹钟指针刚过六点,镀银的钟面映出我眼下的青黑,像抹了两团灰。旁边的手机屏幕亮着,屏保是加粗的红色字体:“Q3目标:800万“,数字后面跟着个跳动的进度条,才爬到37%。锁屏密码是“20240800“,后四位明晃晃地提醒着还差的额度,像个催命符。更可怕的是手机里的闹钟,从六点到六点半,五分钟一个,响得密不透风,像密集的鼓点敲在心上。
“沈经理,早餐备好了,是营养师定的藜麦沙拉。“保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,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。她是公司给配的,因为王总说“市场部经理要保持最佳状态,没时间自己做饭“。
我这才惊觉,自己变成了沈若。
衣帽间的西装套裙挂得像列队的士兵,今天要穿的炭灰色套裙是上周刚买的,此刻拉链却卡在腰间,怎么也拉不上去。镜子里的腰腹比上周鼓了一圈,是连续半个月吃外卖熬出来的——客户应酬吃火锅,加班宵夜是炸鸡,连早餐都在便利店解决。王总的消息突然弹出来:“下周拍部门宣传照,你穿那条收腰的香槟色裙子,记得提前节食,别给公司丢人。“我深吸一口气,小腹往里缩成块硬石头,拉链终于“咔哒“一声扣上,肋骨像被勒进肉里,每喘口气都发疼。
七厘米的细跟高跟鞋摆在鞋架最上层,鞋跟尖得像锥子。我扶着墙试穿,脚踝立刻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,每走一步都像在踩钢丝。这是王总特意让人送来的,说“见客户必须穿高跟鞋,这是职场女性的体面“。鞋架底层藏着双米色平跟鞋,鞋头被脚趾顶出个圆鼓鼓的包,是沈若偷偷买的,却只敢在加班到深夜时穿。我盯着那双平跟鞋,突然想念我的二手电动车,踏板被磨得光滑,踩上去稳稳当当,从不用顾忌会不会崴脚。
早餐摆在银丝托盘里:一小把水煮藜麦,两片生菜叶,半个去黄的蛋白,还有杯黑咖啡。咖啡的焦苦味直冲鼻腔,我捏着鼻子灌下去,胃里像浇了瓶醋,酸得发抽。保姆在旁边举着体脂秤:“沈经理,您今早体重53.5公斤,比昨天重了0.3公斤,营养师说必须控制在52公斤以内。“窗外飘来油条的香味,金黄酥脆的样子在眼前晃,突然想起林小满的肉包,刚出炉时暄腾腾的,咬开个小口,油汁能烫得舌尖发麻,却香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。
晨会在八点整准时开始,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像冰窖,我裹紧西装外套还是觉得寒气往骨头缝里钻。王总坐在主位,平板电脑往桌上一拍,屏幕上各部门的KPI进度条刺得人眼睛疼。“沈若,“他推了推金丝眼镜,镜片后的眼神像冰锥,“你们部门这个月才完成300万,剩下的500万打算喝西北风凑?“
“王总,我们在跟的张总那个单子有400万,下周就能签。“我攥着笔的手沁出冷汗,笔杆上的漆被磨掉一块。
“下周?“王总把平板转过来对着我,“今天是15号,月底完不成,你这个经理就给小李腾地方。“他指了指旁边的实习生,“小李上周提的那个方案就不错,比你这个老油条有想法。“
小李立刻露出无辜的笑:“王总您过奖了,我也是受沈经理启发。“她翻开笔记本,上面的方案框架和我熬三个通宵做的一模一样——只是把“线上推广“改成了“数字化营销“。我张了张嘴,喉咙像被堵住,那些熬夜改方案的夜晚,那些和客户磨破嘴皮的细节,突然变成了笑话。我知道小李是董事长的远房侄女,上周她还把我的客户资料转发给竞品公司,王总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“年轻人不懂事“。
中午去茶水间冲咖啡,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议论声。“沈若能当上经理,还不是靠陪王总应酬?“是市场部的老陈,“上次张总那个单子,她喝得被救护车拉走,第二天不还是照常上班?“另一个声音嗤笑:“谁让她是女的呢,长得漂亮就是资本。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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